前几年我妈来深圳看我
拖了大包小包的行李
临行前特意嘱咐她什么都不要带
她却像是打别
带的还齐全:红枣、莲子、百合、核桃……
最让人称奇的应属白面与大米
“妈,这些这边都有啊,干嘛千里迢迢带这么多嘛?”
“有是有,却不是家乡味儿”妈摇着头微笑道。
真后悔打电话时,随口的抱怨,搞的老妈恨不能连家里一草一木,空气与水都带来呢。
老妈在厨房中忙了整日,到了晚上我们便吃上了一顿地道的家乡烩面,果然是地道的家乡味儿,就连卤牛肉都是从家带来的。
喝下一口汤,由喉头输送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我的手脚、我的胃、我的心……
被倾注了一种久违的能力
沉睡的情绪猛然被唤醒
开始在体内涤荡
坚毅并且纠结许久
不愿承认
此刻又无法回避
我是多么多么想家啊
这里没有我的家人
没有纠缠过的情感
没有走过就想落泪的街道
没有尝过不会忘的味道
没有风吹过落了一地的法桐叶
……
什么都没有
它是以“前程”之名织成的空壳
虚荣网进去
寂寞网进去
忧伤,名利网进去
却依然空洞
它缺少的灵魂叫故乡
我可能喜欢北京
香港、纽约与巴黎
但仅仅是喜欢
不可能爱上
“爱”向来都需与情感纠葛
从未到人间
只是颗受精卵时就开始
于是我唯爱“故乡”
尽管它还未够繁华
被风吹落泛黄的墙皮中也有我的故事;
尽管它未够时尚
街头巷尾的小吃中是流传了几百年的味道;
尽管它未够发达
几千年的大佛巍然矗立,傲视天下
……
世界再大
只有一个地方与我有关
中原土缱绻着洛河水打造了我的血肉之躯
那里是我永远不会背叛的故乡
更早些时候的中秋节,我回洛阳。拿着一盒月饼,孝顺已经瘫痪了几年的太姥姥。切下一块月饼,伸向太姥姥嘴边,那时她已不太能说话,看了看便把头扭过去很小声含糊着,我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又琢磨了片刻才知道她说的是“洛阳老月饼”。
在我很小的时候太姥姥常带我去买老月饼
老式的提糖月饼表面硬邦邦的
用力咬开
看得见脆脆的冰糖
花生
青红丝等
热闹的很
......
太姥姥最爱这样的月饼,每次都舍近求远,坐几个小时的车去老城买,她说那家糕点铺开了快一百年了,做的月饼最好吃。
我跑去超市找
看见稻香村
看见杏花楼
看见广州酒家
……
甚至是陶老大
唯独没有洛阳的本地月饼
站在琳琅满目的月饼前
我突然一阵眩晕
这里是我的故乡吗?
是洛阳?
而不是上海、北京、广州?
站在这里
没有一种标示能够指引我这是故乡
我心中崇拜的
我引以为傲的
一心想要回来的
飞跃了几千公里才抵达的我的故乡
我迷失在茫茫的“舶来品”中
弄丢了我的故乡
忽然有一种耻辱感
类似丧失了故土的羞愧
四面八方的声音向我涌来
“嘿,您看这是咱们老北京的‘稻香村’,上百年历史了”
“阿拉上海人只吃‘杏花楼’,老牌子的啦”
“我啲广东人过节都食‘广州酒家’,好好味”
“俺们开封有‘陶老大’,嫩们有啥?”
……
我们有什么?
各地的老字号在我们的地盘“撒野”
可悲的我们竟然无计可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
“蚕食”我们的饮食文化
却没有任何一种具有深厚文化
文明底蕴的强大老字号与之抗衡
身处“潮水”的中央,我心中有的愤怒演变成强烈的渴求,此刻迫切地需要一种力量——沾染着上千年的历史文明,涤荡了近百年的雨露风霜;
唯有这样的“力量”才能筑起一面坚固的高墙,告诉我墙内是故乡。